第五届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，常昊终于夺冠，这是其职业生涯的首个世界冠军，也是中国棋手首次在该项赛事中夺冠。昔日的“围棋神童”，已成为今天的成熟男人。 　　终于拿一次冠军或者说， 16年后终于为老师报了仇 　　记者(以下简称“记”)：在应氏杯夺冠之后，你的日子是不是好过多了？常昊(以下简称“常”)：嗯，应该是吧。其实我在下完应氏杯的瞬间，脑子还在回忆这个棋局：我觉得哪个地方没有下好，或者哪个地方下得还不错，或者对手如果这时候下好了，我该怎么应对。就是说，脑子里还在想这些问题。那时候很多新闻媒体的朋友们都进来了，我看好像每个人都比我高兴。 　　记：那你自己，巨大的喜悦是从哪一瞬间开始涌上心头的？常：我一直就没有那种狂喜。 　　记：捧着奖杯的那一刻呢？常：是很喜悦，但是好像跟我想象中的感觉还是有一点点的出入。就是说，因为我进入了7次决赛才拿了一次冠军，本身这就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高兴的，我觉得这7次里面我应该拿得更多，只拿了一次，确实有一点遗憾。聂老师16年前在第一届应氏杯上输给了曹薰铉，所以我想，作为他的徒弟，我16年后终于为老师报了仇。 　　记：你在比赛之前有没有想到过，输了怎么办，赢了怎么办？常：没有。 　　记：难道这次输赢对你来说不是至关重要的吗？常：其实非常重要，可以说太重要了。2004年我打进了丰田杯的决赛和应氏杯的决赛，而丰田杯的决赛又是在那么好的形势下———优势太大了,而且来得太早，自己都没有想象到，心理失衡了，出现了一系列重大失误，所以输掉了，幸好后面有应氏杯。 　　从 1998年起，我开始输输给李昌镐，是我15年半里最痛苦的一次 　　记：我们来比较具体地捋一捋你这几年走过的路。从1998年，你开始输，就是说开始连续地得亚军，一直到今年取得这个应氏杯的冠军。常：1998年———我想想———我是22岁不到。在国内的比赛，我已经拿冠军了，那一年是拿得最多的，属于上升的、年少气盛的时候。对手当时是李昌镐，可以说是世界围棋的第一人，当时虽然我觉得他实力肯定比我强，但是呢，我有一种强硬的信心，我觉得只要自己发挥出来，赢的希望也很大，又加上年少气盛。 　　记：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，是不是？常：没有。而且…… 　　记：你是一个挑战者的姿态。常：对，我是一个挑战者，更何况我当时年龄比较小。 　　记：那时候他多大？常：他比我大一岁。 　　记：但是他的实力一直是世界上最强的。常：对，他的实力是公认的比较强。下到快中局的时候，围棋的术语说小官子的时候，应该说我肯定会小胜一点，我大概应该赢一目半左右，作为职业高手，我觉得应该能保持下来，但是，恰恰在这个时候，我发生了心理上的第一次波动，我突然想到：赢了之后，拿了冠军怎么样？高手之争，尤其那么小的胜负，往往就是一闪念，我就出现了特别明显的一个漏招，然后就…… 　　记：那时候对胜利太渴望了。常：对，太渴望了，尤其对手又是李昌镐。我一想，我要是赢了李昌镐，可以说是梦寐以求。太快了，比如说5分钟之前还觉得自己是赢了棋，但是5分钟之后这盘棋已经输掉了。 　　记：那么那一次的失利对你来讲，打击大吗？你特别懊恼吗？常：打击挺大的。我是1983年初学棋的，当时是学棋15年半，可以说那是我 15年半里输完棋后最痛苦的一次。 1999年，应该说我在国内取得了特别好的成绩，1999年国内正式的大赛有6个，我拿了 4个冠军，两个亚军；2000年，我同时获得了富士通杯的决赛权和第四届应氏杯的决赛权。第四次进决赛是2001年的三星杯，在半决赛的时候，我又跟李昌镐相遇了，当时别人都不是太看好我，因为我输给李昌镐太多了，就赢了他两三盘吧，他赢了我十几盘，可以说不成为一个对手，那次呢，我倒是2∶1赢了李昌镐。第一盘我记得，本来我要输半目的棋，但是李昌镐出现了一个非常简单和低级的失误，所以让我赢了半目，所以那次也有一点点运气的成分。当然这种运气的成分也是因为我始终压迫着对手。 　　记：嗯。常：决赛对曹薰铉，曹薰铉虽然厉害，但是再怎么肯定也不如李昌镐，而且曹薰铉年纪比我大20多岁。我当时给自己的规定就是：一定要冷静。但是当所有你接触的人都觉得你要赢的时候，你自己就算再想冷静点，也难免会有……所以那次比赛又输掉了。这对我来说是第二次感觉到，下棋好像真的是挺痛苦的，但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去面对。所以说，应氏杯对我来说，确实是太重要了。 　　和张旋结合是一种偶然 　　10岁看18岁，就像前辈的这种感觉 　　记：你觉得你和张旋的结合是一种必然吗？常：嗯，应该说是一种偶然。 　　记：怎么个偶然法呢？常：张旋的年纪比我大8岁，可以说我们两个是不同时代的人。 　　记：所以在棋界里辈分上比你长一辈呢。常：对，所以我们两个是非常偶然的。主要是1991年她去日本留学了4年， 1995年回来，跟这4年是有关系的。 　　记：为什么日本留学这段经历促成了你们的关系？常：因为我当时是10岁，她 18岁，你想，10岁看18岁，就像前辈的这种感觉，一点感觉都没有，而且她那时候水平肯定要比我高。 　　记：但那时候你注意过她吗？常：没有。记：对，情窦还没开呢。她肯定也不会注意你的。18岁的婷婷少女，根本不会在意一个10岁的小孩子。 　　常：对。正由于她离开了中国4年，我们之间年纪上、等级上、观念上的差距就几乎没有了，所以我19岁时看见她，觉得她比实际年龄小一点。 　　记：你们两个一定讨论过，谁先对谁有感觉的呢？常：是啊，我们也曾经说过，但是好像谁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，只是一种感觉，因为她刚从日本回来的时候，跟她同年龄的人，有的已经退出了，有的结婚了，所以她参加比赛都是跟我们在一块儿玩。像团体赛、段位赛、全国什么个人锦标赛，一个比赛一住都是15天。正好1995年中日围棋擂台赛，我去过日本，我们聊过天，所以算是认识，所以她回到北京参加比赛，很多事情也会问问我，就这样大家在一块儿聊着聊着，聊的时间就会长一点，但是谁也没有具体说怎么样，因为毕竟好像还有着年龄上的差别。 　　记：所以最开始这个年龄，在你们两个之间好像也是一种挺敏感的事？常：对。记：什么时候这个差距就没了呢？常：也说不清什么时候没的，首先她长得就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，至少在视觉上没让我觉得年纪差别很大；第二呢，我觉得下棋，一个棋手的精神是很重要的，我从1996年参加世界比赛开始，正好那段时间感受到下棋输的这种痛苦，挺希望一种异性的安慰。 　　记：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，一旦有了感觉，又有了围棋这能让你们互通的桥梁，那年龄就不是太大的问题。常：对。 　　记：那对于你们双方的家人，还有外界的一些人来说，这仍然是一个挺大的障碍。常：所以我们当时最主要的是承受外界的压力，毕竟她比我大8岁，而且当时我很小，才22岁零3个月，又正好是在一个上升的势头上，很多人担心，如果结了婚，会不会影响我下棋啊？但是我始终觉得，其实结婚是为自己，并不是为别人结婚。因为我当时觉得跟张旋在一起的感觉很好，虽然我不能保证再过十年，二十年，三十年，甚至更长时间，我是不是一直能保持这样的感觉，但至少我现在是这种感觉。 　　记：那当时说服你家里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？尤其是你妈妈。常：当时主要怕我是不是草率，我这么小，有可能结婚两三年后悔，那怎么办？所以我和家里只是在这个方面交流了一下。 　　记：那么是不是从结婚的第一天起，你和张旋就各自非常清楚地认识到，张旋日后会为这个家庭付出得更多？常：这次我应氏杯赢了以后，很多人都说：这个女孩为你付出。她自己从来不认为这是付出，因为她觉得大家是一个家庭里的，不应该叫做付出，应该是谁更需要什么。 　　记：也就是说，张旋从来没有让你感觉到，由于她为你的付出而给你压力？常：对，她不希望我有压力，应该说，她给了我精神上的一种填补吧！妈妈的儿子女儿的爸爸我是23岁零3个月有的孩子常：我妈妈从我小的时候就对我下棋比较支持，那时候大人都要上班，下棋的地方离我家还有点距离，她就接送，晚上尽量带着我去多锻炼一下，多去跟别人下下棋啊什么的。我10岁就到北京来了，我妈妈呢，就去考导游。 　　记：我听说你妈妈为了能经常到北京来，就改了行了，是吧？常：对，她当导游了。她考上了导游之后呢，就可以经常来北京。当时的条件不像现在，现在可以辞职啊，但当时的经济条件，肯定不能不工作吧，所以应该说她为了我做了很多。 　　记：10岁之前有妈妈，20岁之后有张旋，现在，你的角色又有了一个变化，就是是一个女儿的爸爸了。常：对。 　　记：你们给女儿起的名字叫什么？常：我女儿的名字叫常悦，悦是喜悦的悦，然后呢有点像我的名字。 　　记：当什么讲？常：我也搞不太清楚，但是我觉得这个字跟我的名字挺像的，所以我觉得挺好。 　　记：基本上你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，有了一个孩子。常：对，我是23岁零3个月有的孩子。 　　记：我发现你可能是因为下棋的缘故，对好多数字都特别精准，23岁零3个月做的爸爸。常：对。因为自己那时候还比较小，所以对小孩的感觉并不是太深，而且好像刚刚从一个单身的角色转过来，还有点不太适应。尤其她有的时候一哭，一闹，虽然张旋做了很多，但是你作为父亲也要去做，所以当时有点儿无所适从的感觉。差不多从她三四岁以后，我感觉跟原来有点不太一样，尤其我现在，感觉是能尽量多地跟她在一起，因为有可能过了这一段，你就享受不到这么快乐了，随着她长大，你的感觉肯定也会不一样，所以说现在还没有失去的时候，我要尽量地去享受一下这种家庭的快乐。赢的时候呢，心情比较好，好像看谁都没事，但是在一些重要的比赛失利了，或者心情不是太好的时候，回到家里看见小孩，她是非常好的一种调节 　　。记：我不知道生活中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情景，假设你正在摆一盘棋，正在很投入、很凝神地思考的时候，女儿跑到屋子里来说：哎，爸爸，你陪我玩儿这个吧？或者说：爸爸，你能不能给我讲这个故事？那个时候你会放下吗？常：也有，我一般就会让张旋去管她，而张旋有的时候也会跑过来，比如说我正好这时候觉得有点累，她来了也正好可以调节一下，稍微陪她一会儿，过个10分钟，然后再回来摆，就像下课铃响了，稍微休息一下也挺好的。 　　记：不是说，好像你喜欢把什么鸭子作为吉祥物带在身上吗？常：对。 　　记：为什么呢？常：因为我们一般比赛呢，赢的那方就画个2，输的那方呢，就画个0，所以一般棋手下棋之前，千万别让他吃鸡蛋。为什么喜欢那个鸭子呢？因为2的那个样子不就是像小鸭子嘛。 　　记：但是也让你连着吃了6个老二嘛，亚军。常：所以说，就……记：你在下棋的时候，会观察对手的表情吗？常：有的时候会有一点，但是一般来说，职业高手相对来说表情不会太外露，尤其李昌镐，但是他也会有表情，人家都说李昌镐没表情，其实他是有表情的，只是他的表情幅度比较小，而且瞬间就过去了。本文由凤凰卫视《名人面对面》提供